七將襲擊事件簿（一）慶長之役的尾巴

最近日本有學者為「七將襲擊事件」提出新説，希望接下來分享給大家。但在介紹「七將襲擊事件」之前，必須要先講述一下導致事件的背景——慶長之役。

慶長之役是豐臣時代第二次侵略朝鮮的稱呼。因文祿之役的和談決裂，秀吉於是在慶長元年再派兵攻打朝鮮。豐臣軍在朝鮮南部多地建立城池以應付長期戰鬥，其中一個地方便是這次主題——蔚山。

頭盔先戴好，在下不認同日本對外侵略，純粹是對「七將襲擊事件」的背景有興趣，希望了解七將怨恨三成的原因。

回到正題，慶長之役的總大將是小早川秀秋，先頭部隊為加藤清正、小西行長和宗義智等人帶領。三隊黑田長政、四隊鍋島直茂及勝茂、五隊島津義弘、六隊長宗我部元親、藤堂高虎、加藤嘉明等人、七隊蜂須賀加政、生駒正一及脇坂安治、最後是和先頭部隊交替的毛利秀元及宇喜多秀家。監軍為太田一吉、毛利重政、竹中隆重、垣見一直、毛利高政、早川長政、熊谷直盛、福原長堯。

＊粗體為與「七將襲擊事件」有關人物。

這次戰役並沒有安排石田三成作為第一輪軍隊出兵朝鮮。但監軍福原長堯、熊谷直盛是三成的妹夫（有説熊谷是女婿），有姻親關係。

蔚山城攻防戰

時間來到慶長2年的11月，毛利秀元、淺野幸長和加藤清正於蔚山開始築起城池，日夜作業（突貫普請）。監軍太田一吉的從軍僧侶慶念所著『朝鮮日日記』如此寫到「無論左邊還是右邊都是打鐵、槌子和斧頭的聲音，由其是黎明時份可怕得不能入睡。」

工程開始了一個多月，蔚山城還未有完成之際，明、朝聯軍就在12月22日突襲蔚山。最先受襲的是毛利秀元的部下，但剛好秀元不在城中。因為太過突然，甚至有部隊以為有人在打獵。淺野幸長、清正家臣加藤與左衛門和太田一吉聯合反擊明、朝聯軍，在西生浦視察的清正知道蔚山受襲也立即坐船返回蔚山加入營救，如是者開始了漫長的守城戰。

因蔚山城還未完成，城內沒有存備足夠糧食。慶念在守城第三日描述「沒有水又沒有食物」，城內士兵只能喝小便馬血解渴，吃壁土紙張充飢。當時正值冬季，天氣嚴寒加上有雨，有士兵站着凍死。如果他們不是侵略方的話，此情此景甚為淒慘。

翌年1月4日，蔚山兵將守城差不多10日，毛利秀元率領約1萬3千士兵向蔚山進發。明、朝聯軍發現豐臣援軍趕到，立即大舉攻城，希望能在被豐臣援軍包圍前把蔚山奪回。但城內豐臣軍知道己方援軍已到士氣高漲，明、朝聯軍很快就被擊退。

歷盡九死一生，來回地獄又折返，想必豐臣軍經已疲憊不堪吧。

戰線縮小議案

蔚山攻防戰後的正月5日，諸將為是否追擊敵人至慶州而進行會議，最後因為兵糧不足，加上黑田長政與鍋島直茂、勝茂以擔心敵襲為由回到各自的據點鎮守而放棄。秀吉在22日回覆諸將的戰後報告，首先讚揚諸將主動越河（太和江）追擊討殺敵人，同時亦因為士兵、糧食欠缺而無法徹底殲滅敵人而感到可惜，另外知道加藤清正一人無法兼顧蔚山和西生浦2地，故命毛利吉成及其將領接管西生浦。

中野氏在『石田三成伝』一書中提到沒有參與蔚山城攻防戰的島津義弘在1月6日向三成發出一封詳細戰況報告，提及監軍們之間開始有嫌隙，義弘依照監軍垣見一直的指示留守泗川，但同是監軍的竹中隆重、毛利友重和早川長政卻提出其他指示。

但是，三成當時因為上杉景勝在1月10日受命轉封一事而著手準備前往會津。跟據日本學者們的研究由釜山至名護屋傳遞書信單程要7日，名護屋至京坂要20日，所以在下不確定三成是否看到島津義弘的書狀。

另外笠谷和比古、黑田慶一共著的『秀吉の野望と誤算』引述秀吉在1月21日回覆毛利秀元於同月9日發出的書狀（似乎有些書信送／回覆得比較快？），內容大致是秀吉認為放棄順天、蔚山2地是膽小鬼，讚賞秀元不同意此舉的想法是正確。可見正月上旬的時候諸將已經對入侵朝鮮的戰略有所分歧。

到了1月26日侵略朝鮮將領的其中13人向豐臣政權4奉行（石田三成、長束正家、增田長盛、前田玄以，當然三成應該不在京坂）發出連署狀報告以難以守備為由決定放棄蔚山、順天和梁山3地，把戰線縮小，最後毛利秀元亦同意放棄3地，與另外12個武將一同聯署奏明秀吉。

13將依次序為：1. 宇喜多秀家 2. 毛利秀元 3. 蜂須賀家政 4. 生駒親正 5. 藤堂高虎 6. 脇坂安治 7. 菅達長 8. 松嶋彦右衛門尉9. 菅右衛門八 10. 山口宗永 11. 中川秀成 12. 池田秀氏 13. 長宗我部元親。

笠谷氏指從這封戰線縮小議案的連署狀看其中文脈，估計此信並不單純是向秀吉提出建議書，而是為了實行現場諸將意見（戰線縮小）的通知書。所以秀吉知道後非常之憤怒，直斥此事為「曲事」（指不正常的事情） 。 3月13日秀吉向諸將發出朱印狀，中野氏在『秀吉の軍令と大陸侵攻』中引用其中一封發給小早川秀包和立花宗茂的朱印狀，內容大意指秀吉只認同放棄梁山，其他的「建議」全部拒絕。

戰後報告

5月2日監軍福元長堯回國謁見秀吉後，滿心歡喜地向三成寫了一封書狀。

（前略）昨5月2日到伏見拜見秀吉，狀況非常良好。本來應該預先跟您見面商量（事情），但因您不在（伏見）而不能與之商議。所以和增右（增田長盛）商量，拜見秀吉後，就變成如右（上述）所講的事情。（秀吉）對我作出了非常感恩的決定，無論外表上還是實際上我也感激不盡。詳細是▯▯，我想一定是受到關照①而得出的結果吧。留在朝鮮半島築城的諸將應該也即將歸國。（後略）

▯▯：欠缺部份或無法解讀
現代語翻譯自中野等『石田三成伝』

①原文是「御機つ▯▯有之と存令申候」。中野氏解釋福元長堯認為自己受到三成的關照，所以秀吉才會對他有「非常感恩的決定」。溫馨提示：三成5月5日才回到京中。

究竟福原長堯向秀吉說了甚麼？他在5月26日向島津義弘及其兒子忠恒發連署狀中得知他向秀吉報告有關蜂須賀家政和黑田長政在蔚山城攻防戰的事②，同時彈劾另外3名監軍竹中隆重、毛利友重和早川長政同意「戰線縮小議案」，私自指示前線將領撤退。秀吉知道後震怒，責罵蜂須賀家政和黑田長政是膽小者，召回蜂須賀家政到領地阿波禁足，黑田長政則需要謹慎考慮如何處罰而暫時保留此事。3名監軍竹中、毛利和早川因越權應當處死，先召回領地豐後禁足再決定（最後沒收領地）。

信上最後福元長堯說自己和垣見一直、熊谷直盛在向秀吉報告朝鮮的事情後，作為獎勵被加封了豐後國新地。順帶一提，福原長堯在同一連署狀中向島津父子說三成拒絕拜領築前、築後，只是與淺野長政共同擔任築前、築後的代官管理兩地。

②笠谷氏認為是因為蜂須賀家政、黑田長政沒有在明軍退兵時追擊明軍一事而觸動到秀吉的神經，但是信中第一條「蔚山へ唐人取り懸りに付て後巻の次第」、「その日の先手の当者に有りながら、合戦仕ざる趣申上げ候処に」和第二條「甲斐守、是も後巻の合戦をへり臆病者」中的「後卷」即是反包圍，我方士兵被敵人包圍時，我方再派軍隊從後包圍敵人，這裏應該是指蔚山城救援工作，而「合戦仕ざる」就是沒有戰鬥，所以應該是福原長堯指摘蜂須賀家政和黑田長政作為先鋒沒有立即前往蔚山城救援比較正確。

最後作為參考，看一看姜沆的『看羊錄』是如何記載。

丁酉役還。福原右馬助者。因治部以逗撓不進。盡訴諸將。阿波守，甲斐守，佐渡守， 淸正，主馬頭長政，竹中源介等。竝被謫。賊魁奪主馬頭及源介等豐後六萬石之地。以賞右馬助。

現代語大意：丁酉之役後歸國，福原長堯透過石田三成以怯陣為由彈劾朝鮮諸將。蜂須賀家政、黑田長政、藤堂高虎、加藤淸正、早川長政、竹中隆重等人全被責難。豐臣秀吉減早川長政及竹中隆重的豐後六萬石，改賜福原長堯。

但是，無論是因為「救援緩慢」、「錯失追擊明軍的機會」、「戰線縮小議案」還是「福原長堯的告狀」都實在難以解釋之後七將襲擊事件中7位武將施襲（？）的原因。為何宇喜多秀家和毛利秀元明明是「戰線縮小議案」的一分子卻沒有被懲罰？福島正則既沒有在慶長之役出兵又沒有資料顯示他被秀吉追咎，又為何成為七將襲擊事件的其中一人？期盼不久的將來有更多新史料被發掘。

下回待續。

參考

書籍／電子書籍
『歴史群像＜文禄・慶長の役＞碧蹄館の戦い／蔚山城の戦い／露梁海戦』　学研プラス　桐野作人
『秀吉の野望と誤算』　文英堂　笠谷和比古、黑田慶一
『秀吉の軍令と大陸侵攻』　吉川弘文館　中野等
『石田三成伝』　吉川弘文館　中野等
『織豐期主要人物居所集成〔第2版〕』　思文閣出版　藤井讓治

論文
「朝鮮三奉行」の渡海をめぐって　谷徹也

網上資料
文禄・慶長の役　維基百科
『看羊錄』　姜沆